Netflix 從其獨特的「大數據」資料庫中,取得兩大項競爭優勢。第一項優勢攸關其如何管理顧客體驗,這主要是推薦影片給訂戶的方式與內容;第二項優勢則是攸關 Netflix 持續製作熱門節目的能力。第一項優勢千真萬確,只是了無新意,但第二項優勢基本上是無稽之談。
掌握訂戶喜好,打造專屬於你的片單
早在 Netflix 成為串流服務前,就積極又有效地利用顧客資料,開發強大推薦引擎。這些演算法具備兩大好處:最明顯的是, 藉由不斷提供訂戶可能最感興趣的DVD選項,提升顧客滿意度、減少顧客流失率 ;其次,由於提供新片的成本高上許多, Netflix 可以推薦訂戶有興趣的舊片,既能滿足需求又能降低成本 。
在串流媒體時代,Netflix 有更多資料可以利用,不僅知道你在哪些片子上逗留,還知道你是否點進去觀看,以及觀看的方式,Netflix 可以追蹤你的游標移動,推測你考慮過但最後決定不看的影片,以及每一次暫停、快轉和懶得看完的節目,甚至知道你用來觀看的裝置。透過在訂戶群中一再進行 A/B 測試,Netflix 具備獨特能力,不僅可以改善推薦內容,還可以精確地在特定裝置上,針對特定使用者顯示特定預告片。雖然 Netflix 總是略帶誇飾地描述,有多少訂戶就有多少「客製版本的 Netflix」,但其實沒有說錯。
無庸置疑的是,串流平台快速擴張,促進資料量和複雜度提升,真正地改善服務本身的黏著度,無論與其他服務或與自身相比皆是如此。不過,內容訂閱主要是內容導向,再多大數據也無法改變這項事實。那大數據如何改變Netflix以低成本提供更吸睛內容的能力呢? 尤其是現今 Netflix 要製作愈來愈多原創內容,大數據的功用究竟為何?答案與普遍看法相反:幾乎沒有改變 。
用大數據拍出賣座好片?只是個迷思
我們先從原創節目開始,檢視吹捧 Netflix 能透過演算法製作優秀作品的大謊言,而一切都要話說從頭,即從 Netflix 首部爆紅作品《紙牌屋》的由來說起。《紐約時報》備受敬重的專欄作家卡爾(David Carr)表示,大數據和人工智慧賦予結構性優勢,Netflix 才能在連試播集都沒有的情況下,成功擊退其他參與競標的同業,慎重地以 1 億美元購買這部兩季共 26 集的影集。
競爭對手無法得到讓《紙牌屋》絕對爆紅的三大關鍵資料:大衛.芬奇(David Fincher)執導電影、凱文.史貝西(Kevin Spacey)主演電影、與 BBC《紙牌屋》原版究竟受到多少 Netflix 觀眾的喜愛。卡爾表示:「憑著這三個反映觀眾胃口的圓圈,Netflix 便能在文氏圖(VennDiagram)上找到交集,反映買下這部影集絕對會壓對寶。」
這項說法看上去太過荒謬,若非類似觀點一再出現,根本沒必要加以反駁。這類後見之明都是針對少數創意獨具的成功拍攝計畫,原意是要讓人誤以為結果可以預測,而且 必然是鉅片爆紅後才錦上添花,就像作品慘敗後必然一片沉默 。
《紙牌屋》紅遍半邊天後不久,Netflix 致力於拍攝預算翻倍的影集《馬可波羅》。根據報導,由於在中國拍攝費用過高又牽涉複雜因素,當初買家 Starz 中途放棄計畫,光前兩季(每季 10 集)拍攝費用便是每季 1 億美元。 《馬可波羅》遭取消時,沒有人指出演算法失靈。實際上,最初為沉重財務負擔所提出的說法,聽起來頗有老派好萊塢的味道。 雖然這部劇沒有任何一線明星,但確實請到了 HBO 熱門影集《權力遊戲》執行製片,內容主管薩蘭多斯則解釋:「這是 Netflix 會員最喜歡的扣人心弦動作冒險片。」
《馬可波羅》是最早被取消的 Netflix 影集之一。Netflix 早年相對不願意取消節目,這常被拿來佐證 Netflix 有慧眼識強片的能力。Netflix 聲稱,自家製作節目的續訂率達到 93%,而傳統電視網續訂率只有 33%。史上兩者的差異確實不假,但這反映了 Netflix 是不同的企業,有著不同的經濟結果。
Netflix 管理訂戶的方式,是分成 1300 個不同的「偏好社群」(taste communities),設法提供各個社群足夠選擇以滿足其需求,既不賣廣告,也不必報告使用情況,但重點是玩多方位的長期遊戲,提供足夠服務取悅形形色色的小眾興趣,還有受眾更廣的娛樂大片。大數據當然有助於了解每項內容需求多寡,以維持訂戶的興趣。
然而,所有企業都面臨著兩大基本限制。 首先,他們無法掌握觀眾胃口的變化。其次,潛在相關變因的數量(數十萬種組合可能)遠遠多於歷史資料量(僅數千部電影或影集),自然就導致似是而非的相關性。 也許,其中部分有助於最佳化行銷和發行的決策,這也是多年來各項「黑盒」方法派上用場的主因。
然而,幾乎沒有證據顯示,真正有料的創意領域單靠演算法就能創作出爆紅作品。貝佐斯曾妄想自己可以利用大數據和群眾外包,把原創爆紅影片的比例從 10% 大幅提升到 40%,但最終放棄了科學製片廠的願景,部分改為自己半即興闡述的成功節目十二大要素。貝佐斯愈來愈像過去的製片廠老闆,喝斥員工要「生出賣座大片!」只不過他舊瓶裝新酒:「我要打造自家的《權力遊戲》。」
原創影片很好,但大多訂戶看的仍是授權內容
值得玩味的是,隨著 Netflix 開始公布觀看數最高作品的部分資料,Netflix 事業本身的差異也變得更為明顯。Netflix 過去數年來觀看數最高的影片,包括 2018 年珊卓.布拉克(Sandra Bullock)主演的電影《蒙上你的眼》(Birdbox)和 2019 年亞當.山德勒(Adam Sandler)與詹妮佛.安妮斯頓(Jennifer Aniston)合作的《奪命鴛殃》(Murder Mystery),若以影評網站 Metacritic 和爛番茄(Rotten Tomatoes)的冷清評價看來,既不叫好也不叫座。 兩部電影假如真的上了院線,是否也會一炮而紅,依然不得而知。
相較之下,假如音樂劇改編的《貓》(Cats)或《怪醫杜立德》(Dolittle)等近年來狂燒預算、結果票房慘淡的電影改在 Netflix 上架,說不定會吸引不少訂戶的好奇,進而獲吹捧為爆紅大片。好啦,《貓》大概不太可能。
《蒙上你的眼》和《奪命鴛殃》屬於中等預算影片,既不是續集也不是衍生作品(即放到電影院播映已不具經濟效益),頂多有一兩位大明星加持。Netflix 已證明,至少美國市場對這類電影仍有部分需求。大數據過去沒做到、未來也做不到的是:提供一個拍出好電影的範本。
海斯汀在 2020 年與梅爾(Erin Meyer)教授共同出版《零規則》(No Rules Rules: Netflixand the Culture of Reinvention)一書,探討企業文化和管理哲學,其中包含了 Netflix 挑選節目的小故事。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, 統計資料在實務中發揮的作用極小。
就以兒童節目為例,海斯汀過去曾抱持既定的想法,認為這類內容既無法吸引新的訂戶,也無助於留住現有訂戶。顯然,改變他想法的不是大數據,而是某次員工會議上,許多父母分享自己在考慮是否訂閱時,能否觀看無廣告的可靠內容十分重要。
最後高層決定,以大受歡迎的印度動畫小品《威武小頑童》(Mighty Little Bheem)為樣本在全球開發電影與電視節目,而這項結果是出於宏觀的策略因素,而不是人工智慧。實際上,最終的決策者發覺企業「缺乏學齡前節目的歷史資料,甚至在印度也是如此」。
截至 2020 年 儘管 Netflix 大部分新內容都是原創作品,但絕大部分訂戶觀看的影片仍然是授權內容。 想也知道,授權的內容往往早就確定是當紅的內容。藉由尼爾森和 Comscore 等收視資料與研究服務機構,電影和電視節目的人氣與觀眾族群特色也都不是祕密。
Netflix 也許更了解自己訂戶的喜好,以及曉得依照特定訂戶進行精準推薦。但至少在美國,Netflix 訂戶群看起來愈來愈像飽和的市場,因此難說真的有商業洞察來判斷應授權的節目和電影。
(本文出自《平台假象》,天下雜誌出版)